作者:su
大家知道,芝麻社是一个女权主义社团。在一年的建社经验里,似乎男性参与远没有女性积极。这让芝麻酥感到疑惑,于是问了一个问题:男性为什么通常会在女权主义社团里感到尴尬?或许很多人一看这个题目,就觉得多此一问。但百无聊赖的芝麻酥还是想对此谈谈自己的看法。
这种情况下之所以产生尴尬情绪,首先可能因为预设了女权主义社团必然是女人扎堆,而且她们还是聚在一起追求女性权益,男人掺和在其中不伦不类。
这种想法其实是混淆了女性运动( mouvement de femmes)和女权主义运动的区别(mouvement féministe)。这两个词在不同历史时期代表的具体含义、相互分野和界限都不同。在此只谈20世纪末以来、queer等后现代批判兴起以后这两个词可能具备的不同倾向性。
女性运动,更多是继承了现代妇女解放运动的成果(比如堕胎权、避孕权、离婚自由、单亲女性权益等方面的社会改革),并将现有社会(即异性恋主义社会)的“女性”作为主体,进行的维护改革成果、争取男女全面平等的各种努力。妇女运动体现为进一步改变异性恋主义社会(Société hétérosexiste)下女性的社会地位,督促国家和社会实现各领域和各层面的男女平等。听起来是不是很熟悉?疑似中国妇联的页面 ? 有点像1995年以来中国政府制定的《中国妇女发展纲要》?还似乎从大部分和女权相关微信公众号发表文章里读到的内容?是的,没有错,这些都是妇运的形式(或者说是女性运动的形式)。在政治舞台上,女性运动的活动者们“代表“的是广大女性的利益,如同女性利益代言人,谋求男女平等的福祉,让女性从男权社会中解放出来。
很多男性会因此觉得这只是给女人谋福利的活动,与他们无关。然而男女平等不只关乎女性,也与男性相关。当女人被困在家里,以相夫教子为主要美德的时候,男性的挣钱和社会压力必然对应增大。女性越被拘束,男性之间的等级和不平等问题也越突出。比如一方面穷困大龄男青年很难婚恋,另一方面高学历女性却成“剩女“。这都是因为女性被物化,只有条件好的男性才能“享用”女性。而女性的社会上升空间有限,从而更多是靠婚姻“上嫁”。诸如种种,在此不再赘述。
认识到男女平等必要性的男性,也能积极参与到女性运动中去。这个时候,他们的目的和女性参与者一样,都是在争取男女平等。男女平等理想是在将人划分为两个性别之后,建立的平等政治。然而当代女权主义政治早已不拘于此。
学过性别理论和女权的朋友或许马上会想到90年代以来的酷儿理论(queer)和同性恋运动里很流行的性别光谱论。也就是建立在后现代哲学基础上的批判性别二元主义的那些论文。是的,这已经成为了当代女权主义的一部分,但是女权主义运动并不仅限于此。但我不想在此横向列举女权主义包含了什么或者应该包含什么内容。我只想指出,与女性主义不同,女权主义是一种具有革命性和反抗性的政治,而不仅仅是维权。
回到主题,比起女性运动,男性在融入女权主义运动的时候,可能出现一种新尴尬:他们觉得女权主义批判男权社会,但自己就是(生物学意义上的)男人,就是小伙伴们口中的“敌人”(至少是敌对阵营的一员),他们因此而害怕被攻击,感觉孤立。分析起来,这种害怕产生的根本原因是这些男性伙伴们没有分清本体论主体(sujet ontologique)和政治主体(sujet politique)的区别。女权主义政治可以被设想建立在一个没有固定身份认同的基础上。我们不需要先确定自己是男人还是女人,才能考虑女权问题。不管你器官长成什么样,不管你自我认同是什么,性别同其它可能影响到个人生命感受的其它因素(族群、性取向、阶层、年龄、高矮胖瘦等)一样,都只是让我们可能拥有相同或不同的具体观点。“让多元政治社群得以黏合的并非是身份(identité)而是政治连接(lien politique)“ (Diane Lamoureux, Agir sans « nous », in « Les limites de l’identité sexuelle », 1998)。尽管就理论而言,女权主义被分成很多不同流派。但在芝麻酥心中,女权里的”女“不是具体指男性或女性,而是一种革命态度,和性别诉求有关但并不仅仅局限于此。女权主义不是维护女人的权力、反对男性。它也不仅仅局限于追求男女平等,而是要质疑一切生产和再生产压迫的不平等机制,质疑一切让压迫和不平等成为可能的思想和行为。女权主义的政治主体拒绝的是由异性恋主义定义的”女性“(也即”男性“,因为男女二元划分中的男女是相互依存存在的,定义女性就等于定义了男性),质疑的是异性恋中心主义下的所有社会规范,反思的是现有社会存在的一切社会议题。个人的(生理)性别或许能在个人层面造成差异,但是女权主义关注的不是谁该是男,谁是女的问题,也不仅仅关注男女之间的资源再分配问题,而是直指所有让人类不但产生区分、而且还相互压迫的机制。
男性也好,女性也罢,同性恋也好,异性恋也罢,无论是怎样的个体存在,如果具有反思父权结构和性/性别结构反思的需求,芝麻酥都邀请大家同芝麻社一起来共同探讨和努力。我们讲求的是不同基础上的团结,接受各种身份可能性和政治想象。因为如果没有天马行空的政治想象,如果没有敢于抗争的理想主义,我们如何成为一个由自己定义的运动的主体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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