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错，是写给T的告白书了

作者：Wan Qian

（基于阅读流畅性，若非注明，文中的“男人”特指顺性别异性恋男性。这是大家吐槽时的惯用言论，因此保留。按照个人喜好，“T”作为缩略词，可指阳刚气质的女同性恋，也可指Transgenre跨性别男性。如果冒犯，敬请谅解）

T对我来说，是第三类性别，或者第N类。Ta们既不是男人，也不是女人，但是一群极其特别的存在。也许我的言论会冒犯一些人，包括一部分实则是跨性别男性，却未能确认自己身份的人。但我的重点并不在如何定义，而在于强调——我就是喜欢Ta们！T也好、铁T也好、跨性别男性也好、Non-binaire也好，随你怎么自称。我喜爱的就是具备阳刚气质的Ta们，这类人是我荷尔蒙的培养皿；是我爱慕、怜惜且无比尊重的对象；Ta们是我心底最柔软的地方；是我想要为其付出一生并伴其左右的人。所以我要把Ta们单独归纳出来，将其标签化，使我的欲望尽可能地得到理解。

想必有人会问，你爱慕或欲望的对象通常是某个特定的人，你尽管表达对Ta的喜欢就好，何必把T，这个连T们自己通常都不愿承认的、带有污名的、“过时”的、“西方中心主义”的、政治不正确的标签拿出来强调呢？这样做不就再次复制了粗暴的异性恋二元制，限制了大家的性别想象吗？

在某种程度上，这类质疑貌似合理。但就经验来看，不准分TP，或是只分TP都无法概括生活的复杂性，两种方式同样粗暴。因此出于私心，我还是要以“狭隘”的方式将Ta们拎出来，因为能让我爱上的既不是男人，也不总是外貌／行为符合社会规范的顺性别女人，而是这一群长期生活在二元性别之外，出生被指定女性，但随着时间不断怀疑，反抗并冲撞着指定性别，呈现出明显不同于社会要求的身份认同或性别表达的人（无论是肉体上，着装上，行为上，还是言语上等等）。我确定我喜欢的是Ta们，所以我不想含糊带过，让“喜欢T的女孩至少都会接受男人”，或“喜欢T的都是在男人那里受过伤害” 这类狂妄言论占了上风。

我写下这些，并非是出于利他，而是因为只有Ta们被认可了，我的存在和欲望才能得到认可。所以我要说：

我是P，也许还有非常多不同的称呼，在不同的时空语境下也许有着不同的含义。但总之，我是一个外表上和大众定义的女生没大区别，长期活在性别表达舒适区，不断“享受”着性别规范带来红利的女生。我是顺性别女性，对于身体我感到舒适，几乎没有任何质疑。我同意我是个有女人味的人，但女人味究竟有几种，我有的是某种异性恋的女人味，还是某种同性恋的女人味，还是各种性别机制，性建构所孕育出的女人味，答案尚不确定。

我曾确以为自己是双性恋，而后发现主要是出于同性经历太少，受到的异性恋规训却太多。毕竟这是男人的世界，身为女人的我潜意识一度想“讨好”他们。社会教育说男人可以保护我，可以给我更好的经济，人脉及安全感支撑，欲望男人是对的，甚至是种天赋人权。但幸好，年轻的我识破了这一谎言，如今我重获自由，在自由中，我爱的只有女生。但吊诡的是，是自由让我发现我爱的只是女生，还是爱上女生让我重获自由，我不知道。但总之，两者形成的是一种深刻的，相互缠绕的连续统一体，至于同／异性恋是否是天生的问题，对我来讲并无太大意义。

当作为同性恋的自由和骄傲的激情褪去，随着慢慢认识了更多女同朋友，接触了女同圈子。一些新的问题出现了：一些女同比较排斥TP这种划分，特别是呈现出“铁T”外貌的人甚至会受到其他女同的排斥。炮火似乎全朝着铁T们去了，具备阴柔气质的女同则愈发受到欢迎。

目前看起来颇有争议的，是T们是否蓄意模仿了男人这一千古难题。但问题是，不少T怕是根本不知男人为何物（因为缺乏交往，更别提亲密关系了）。若硬要说模仿，我认为Ta们模仿的并非是男性特质，而是男人身上出于性别－阶级优势所“天生”具备的自由感。

其次，T的性别表达只是众多表达中的一种，无论这种表达方式和男性的多么相似，也绝不该被认定是男性的专属表达，否则才是陷入男性中心主义的思维牢笼。蔑视T们的阳刚表达，就是无形地将Ta们重新打回到“女性独有”的，通常压抑的性别表达中。如此构建出的，看似是对于女性“本来面目”的再次赋权，实则是削弱了T以及TP间关系的复杂性，重新满足了“男性凝视”的暴力需求——即要求所有女人都具备起码的女人味。将女同群体分出三六九等，限制T们尤其是铁T，跨性别男性的性别表达，指责Ta们效仿大男子主义，是否更多是恐同压力带来的女同圈内部的自我阉割呢？

再者，当T把自己看作男性，喜欢别人以男性特有的词汇来形容Ta时，比起厌女，是否更多是出于社会从未给过Ta们一个安全的，适宜的表达空间呢（不仅是地理空间，也包括象征空间）？Ta们这么做的原因，是否只是阳刚的性别表达能够给女性更多的安全和自由呢？要知道，即便有着十分近似的性别表达，男人却是在舒适区进行的。而T所在的是非舒适区——不仅非舒适，通常极端暴力。所以，这一差异带来的相似结果有着本质上的不同。正如张娟芬在«爱的自由式»中提到，如果某种外表会给这个人带来很大麻烦，Ta却还是坚持这种外表的话，那这种坚持就不容小觑。这一外表与这个人的内心，必定有着不可斩断的联系，同时具备严肃的意义。T强烈的利他主义，在异性恋直男中是罕见的。因此，不要认为T做了部分吻合大男子主义的事情，就说其在模仿男人，复制异性恋规范。

所有未能符合规训框架的人，都是我们这个世界美好且具有多样性的证明。至于“复杂”，“多样”到何种程度，不该取决于我们当下的接受范围所划定的界限。按照大家喜欢的说法，TP是一道光谱，若我们出于“政治正确”掐头去尾，只接受中间温和地带的性别表达的话，又何以能够发现，光谱之外，那些“肉眼”看不见的地方，也许还有更多更有意义的，未被展现，未被“发明”的性别认同和表达方式呢？若给女同性恋和跨性别男性以自由，让Ta们无拘无束地，没有压力地展现自己的性别诉求，Ta们又何以处处碰壁，自我设限，最终落得个被视为是“效仿男人，鄙夷女人”的汉奸式下场？就像张娟芬在书中写到的：“社会对于（女人身上的）男性特质的压抑，只能藉由T性特质来对抗或伸张。所以，各种T姿态都有一个相对的对抗面，有的是对抗阳刚女人的污名化，有的是对抗欺辱女人的猪男面，强烈的认同底下必有强烈的压迫史，当压迫渐行减消，对抗的危机感渐除，认同的空间方能打开 ”。

因此对我来说，TP，TPH的划分不是复制了异性恋的规训框架，而是一种欲望美学，也是某种当下社会所酝酿出的，女性间特有的诚意实践。作为P（源自“T的老婆”，无论这个简称有多么矮化这类人群）, 我因Ta们的存在而变得可见，因可见而变得完整，因完整而感到不再漂泊。它是政治的，更是TP之间的爱恋可能和情欲游戏。我尊重T这一类别以及它所有的性别表达方式，即便到了与男人并无二致的程度，Ta们的勇敢，坚忍和反叛都是区别于男人最大的证明。

总之啦！T的魅力，男人取代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