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元性诉求和华人LGBTQ+群体的可见性 (节选)
- CSF
- 2019年3月19日
- 讀畢需時 6 分鐘
已更新:2021年11月26日
芝麻社成员王苏和万千受邀请参加2019年3月19日 “酷儿周”活动。在观看了反映电影《Re : Orientations 》后就华人LGBTQ+群体可见性和多元性问题探讨了自己的想法,也和当场的观众们进行了交流。以下是两位发言的部分节选。
[……] 电影里有个受访者说到,他觉得现在的人们失去了社群精神,比起80年代而言,不再愿意强调自己的LGBT身份。还有一个受访者觉得新一代将lgbt身份看作是标签,他们想要更自由。片子最后甚至那位研究者觉得。今天的我们或许不再需要专门的亚洲同志社团。她认为身份政治不是唯一解决途径,可以探索其他方式。
这些受访者的话,让我们看到在LGBT社群里身份政治重要性的减退,年轻一代更加呼唤多元性。然而,在思考身份政治和多元化问题时,如果我们回到人本身生活本身,那么,无论有没有同志的政治身份认同,个人生活本来就是很多姿多彩。那么,我们为什么要去撇开生活本来的多元事实,去继续寻求另一个 “多元”?在我看来这就牵扯到了“可见性”的问题。在社会上有些东西更容易被看见,有些话题更容易讨论。同样,在lgbtq+社群内部,我们也会更花精力去讨论某些问题,忽略另一些。我们也可能得出忽视另一些人体验的结论。因此才会有人觉得不足够,觉得没有被完全承认和看见。这样,可见性问题便成为了多元性诉求的一个动因。就这个意义而言,谈多元诉求,绕不开对可见性的讨论。
芝麻社的一个目标是增强亚洲lgbt在社群内外的能见性。或许有人说,那作为一个以白人为主的环境,有色人种的出现更容易被注意到,或许有人会觉得,你们怎么还缺乏可见性。然而我们今晚谈的的可见性,并非是这个意思。而是别人有没有给予你足够尊重和平等对待。我们的肤色让我们马上被区分出来,因此这种可见性可能让我们更容易遭遇差别待遇。当然,还有一些别的因素将你区别出来,比如特别胖的人,特别高的人,特别漂亮的人,特别丑的人等等。作为被置于种族区分视角下的人,我们的肤色和易于被辨识的“亚洲脸”都能成为问题。在不平等的社会里,引起区别对待,甚至是遭受歧视。
我今晚更想讨论讲的是那些通常被认为属于友好行为的差别待遇。比如一看到你的亚洲面孔就自然说英文。给其他人解释一遍的东西,要给你解释两遍。这些通常被认为是友好的照顾。又比如,别人问你是哪里来的。你说中国。因为中国在西方主流观点里不够民主,他们就以同情的眼光来看待你的前半生遭遇,并觉得你在法国得到了拯救。或许很多人觉得这是友好,不是歧视。的确,但你始终被差别对待了。因为他们预设了一些关于你的东西,比如你口语不好,一定你就听不懂。你有可能你并不觉得自己生在中国就该成为可怜的对象,接受同情。但他们不会真正花时间去真正了解你。你必须接受他们的同情,他们出于所谓“善意”来逼迫你扮演一个受害者角色。
正如电影里一个受访者说,她因为害怕受到歧视,而避免穿传统服饰上街。让她在人群里显眼的不是她的女同身份,而是她的民族服饰和肤色。,而不是你的同志身份。[……]就同志社群内部而言,在我看来,我们对种族刻板印象问题的讨论不足。比如电影里说到亚洲男同被认为更多是被动一方。又比如圈内普遍觉得是亚洲女同,就一定会腼腆或放不开。
刚才我讲了某些所谓的“移民友好行为”的局限和伤害,我现在想讲讲友同行为的局限。因为亚洲lgbtq+群体暴露在这双重歧视下。显然,当今社会里,恐同暴力依然存在。比如,有些公司会利用同志多元“身份”。当他们雇佣LGBT人士但却并不真正关心减除对对其的差别对待时,其实你已经成为了增加公司“多样性”的一个文化工具。为的是彰显公司文化是多么开放和友好。这个时候,你的性少数身份的确实实在在成为了一个标签。LGBT成为了同“黑人”、 “女性”和“残障人士”等一样的被积极歧视的标签,而不是能让我们获得真正平等对待的斗争性政治身份。事实上,它还会加重鸿沟。因为在利用多元政治的同时,这些实施者占到了道德制高点。
那么作为有色的lgbt,我们会受到双重区别对待。所以我们做协会想要消除这种双重痛苦,反对一切歧视形式。我们希望让法国民众看到中国移民的多样性,也希望让中国移民和在中国的人们少看到法国的多样性。[……] 所以芝麻社将增强能见度作为目标之一,是为了搭建交流空间, 让大家对这些问题更加敏感,聚集在一起沟通。法国是一个以“自由、平等、友爱” 作为座右铭的的国度,那么我们或许更有空间去思考如何将反对性别歧视和种族歧视的斗争更加紧密结合?
首先,我的发言希望回到在这次讲座中由Apolline放映的影片上来。 影片中有一个叫Tony Susan 的受访者, 他曾问自己,那些在社会上遭受着不同种类的压迫的人,当真能更好的彼此理解吗?因为他觉得,这些人看起来并没有联系起这些不同的压迫机制。我觉得他的这个观点很有意思。我认为,一个遭受着压迫并有着一定反思能力的lgbtqi+,应具有在一定程度上理解那些遭受种族歧视,性别歧视或残障歧视(等)之人的处境的能力。我们同样可以提问,明知一切都是相连的,但作为个体的人,为何始终无法对歧视问题进行真正的,必要的连接呢?很明显,我们无法在忽视女权主义运动,反种族主义运动,或是其他类型的民主反抗运动的情况下,单纯地对性少数群体进行维权和斗争。
之前在国内,我一直是从事的艺术领域的工作,我的抗争意识是与我的工作领域紧密相连的。我从中深切地意识到,即使身为一个艺术家,导演,作家,理解并贯彻歧视的交叠性概念有多么的重要。据我观察,大多数中国艺术家(当然非中国也不例外),在试图通过社会问题展现某一特定类型的歧视或刻板印象时,往往重申并加剧了其他类型的歧视和刻板印象。例如姜文,作为一位有着极高声望,个性突出,并带有反抗精神的中国“第五代”导演,在其导演的电影中不乏展露出较为严重的厌女症倾向。另有一些拍摄同性恋题材的名导演,也在片中流露出不少性别歧视,种族歧视,移民歧视,或是底层人歧视的固有观念。
对我来说,对于交叠性视角的缺乏,有意也好,无意也罢,都严重阻碍了这些艺术家自我发展并自我超越的可能性。他们更多不过是将自己关在男权资本主义的固有“圈套”里,不断地进行着一系列暴力、重复、又毫无艺术创新的恶性循环罢了。同时他们的作品,自然也持续地洗脑,“欺瞒”着一代又一代观众。这就是为什么在今天,我们如此需要Richard Fung这类影片的原因。可见性的问题从来不是单方面的。因为关键并不仅仅是斗争本身,而更是明白这些社会问题背后紧密相连的复杂性,并试图解构不断创造着更多新歧视的男权资本主义这一体系本身。
其次,我觉得大众媒体,尤其是艺术作品,电影电视,依旧带有较重的西方中心主义倾向以及异性恋中心主义倾向。这就是为什么依我所见,就像在法国,依然有大量的女性从未或不敢考虑自己可能属于LGBTQI+这一群体的事实。她们依旧习惯性的寻找异性恋关系,寻找并不少见的,带有严重性别歧视倾向的男性或白人男性。实际上,这些女性被异性伴侣恐吓,辱骂,施暴的情况并不少见,但故事最终却总会以女方愤恨自己看错了人,未能找到心仪对象的自责而结束。这就是为什么可见性的问题同样与社会弱势群体,尤其是女性、性少数、移民等人的人身安全成正相关。我认为,更多Richard Fung这类作品也许同样能够帮助这类群体更好地思考自身的性、欲望和需求,并意识到我们尚有其他的方式去生活、去爱、去做爱,而无需对自己的身心造成损害。芝麻社的成立也同样是建立在这一目的之上的,我们希望能让更多的人看到更多关系的可能性,更多思维的可能性,当然也包括,建立在此基础上的,开始新的生活的可能性。
总而言之,我们不能再躲在暗处了!身为芝麻社,更身为Lgbtqi+的一员,我们有权利,也有义务去自我表达,去讲述并构建自己的历史,去与各个群体联合起来,为所有的歧视和不公正发声并斗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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