访问者:Su
受访者:操作(化名),25-30岁,自我认同为双性恋女, Switch。目前坐标荷兰。
我从小就对SM最有感觉
当我在小学的性启蒙期间在网上看色情东西的时候,发现普通的性让我提不起兴趣。只有当我看到和BDSM有关的东西才会来感觉。从此一个新世界的大门打开了。
刚开始我只是觉得这让我感到刺激,没有想很多,因为当时年纪太小。后来慢慢发现其实这个圈子还是挺大的,而且鱼龙混杂。在我认识了一些圈内人、找到组织以后,发现这个东西实践起来其实需要懂得很多东西。比如需要知道做爱时候怎么保护自己;比如即便作为M,也必须要保证自己处于一段互相负责和尊重的关系里。
我开始详细了解SM圈子的时候大概是2010年代初。当时圈内对各种形态的区分没有现在这么详尽,也没有什么测试表能做。当时的圈里也不像现在有那么多成文的规则,而且只有很少一部分人是经验老道的。大概等到我上大学时候,发现在微博等网络平台上好像突然多了很多关于SM的信息和网络团体。从这个时候开始,我也开始听到一些不好的东西。比如有些人单纯为了强奸女性而假扮S。但是也是从这个时候开始,网上有了更多关于SM的介绍和区分。所以去专业了解SM讯息的人即便依然只是少数,但应该比以前多了。
我是可以做S也可以做M的Switch
当我没成年的时候,我很好奇SM的实践,但是又觉得和现实中的人打交道不安全,所以我会在网上找。那个时候,我觉得自己是一个M。但是我遇到的S非常不专业,也没有给我带来很好的感受。不过我没有对这些S有归属感或者很强的依赖,所以他们没有给我带来什么伤害,这些调教关系便不了了之。
到了大学,我的恋爱对象刚好是圈内人。我觉得特别神奇,因为我在大学时候就碰到了两个圈内人,一个是男S,另一个是男M。我先遇到的恋爱对象是那个男S,不过有时候他也会当M。因为有了实践所以我比之前更加懂得SM关系的奥妙,也了解更多专业知识。而且我开始意识到SM伴侣比一般的亲密关系更加深刻。后来我们因为其它原因分手,我的第二个圈内男友就是那个M。通过和他的关系,我发现比起对别人臣服,让别人臣服于我同样令我快乐。所以我感到自己可以体会双重快乐。因为我对做S还是做M都没有侧重,所以我确认了自己Switch的身份认同。
尽管我既有当S的经验又有当M的经验,但是因为M的类型很多,所以如果我没有碰到和我是同种类型的M,作为他/她的S,我的M经验是没法帮助我很好理解他/她的需求的。所以Switch并不一定就在调教中更懂得对方。
SM中其实S是可怜的那个人
如果和Dom相比,我感觉在自己身上S的成分多一点。因为在我看来,S可以享受肉体施虐和掌控感等一系列全方位的感受,而Dom更多需要的是对方臣服的态度。所以好像Dom属于精神上的控制占多数的情况。当然,因为我在以往的实践里没有怎么区分这两种,所以我也不太确定自己对Dom的理解对不对。而且因为Dom和Sub在精神上交互更多,我觉得它会比SM关系更会影响日常生活。
对我而言,SM可以只作为单纯肉体关系存在。我可以在施虐过程中将大脑放空,感受刺激。而精神上的控制过程则是我自己给自己洗脑说我是怎么怎么样的, 甚至有时候对方会被完全具象成一个物品或像一条狗这种非人类的存在。这种运用想象力和自我洗脑的行为会让我觉得很爽。所以做S时候其实是通过自我心理影响到肉体比较多,这与做M更多享受的是肉体刺激有点不一样。
在同性关系里,我更偏向于当S,因为我会心疼女生。因为我的SM经验比较多,有能力让她们少遭一点罪。所以我更想当S去保护她们。而且我也不想让她们去做这个艰难的角色。很多路人会觉得SM关系里做S特别爽,但所有真正了解SM的人会明白,其实S才是可怜的那个人。因为你什么都得会,什么都得学。而且对方爽完了,就没了。而你可能还意犹未尽,呆在原地,不知道该怎么办。这是做S需要控制自己的一个点。
我觉得一个好S一定是了解人体知识的。因为我看到太多例子都是因为S不了解人体知识,而让M进到医院。这是最重要的一点。其次好的S还应该足够了解自己的M,你得知道对方哪一种状态是最放松的。最后就是双方要经常沟通,避免不必要的伤害。安全词一定要规定好。就我而言,我想碰到的M是那种能及时从状态里切换出来、没有很多屁事,而且身体上比较敏感的M。
有SM的伴侣关系是更加亲密的关系
我更倾向于伴侣同时也是主奴的关系。因为我不太喜欢把性和爱区分开。我感觉如果伴侣也是主奴关系的话,就可以让你们的感情多了一层浪漫。因为你们是相互依恋的同时,还会有一种归属感。我觉得SM中的亲密是普通伴侣关系无法展现出来的,有SM的伴侣关系可以给身体和精神带来双重归属。
我之前尝试过网调(注:在网络上进行调教)。因为我是switch,所以我作为S或者M都找过网调对象。但是我觉得网调的局限性比较大。首先,没有物理上的联系,网上的对象说消失就消失了。其次,如果没有感情,你会倾向于纯粹把这个人当成物品,而且还是通过屏幕把他/她当作物品。对我而言,这样感觉不会爽。再加上我体验过SM的恋爱关系,所以我最终觉得有感情的SM关系还是我最偏爱的。
我和没有S属性或M属性的人建立过亲密关系,但是我觉得很没意思。不过在性方面,一般的上床和SM我都会进行。即便两个人没有SM行为,但是因为有感情,一般的上床还是可以满足我的。但是如果两个人可以SM的话,体验就更好啦。
这是很难用语言描述的感觉:加了SM这一层关系后,我会觉得我们除了是伴侣而且还是主奴,甚至我们这个身份还能互相转换。所以相对于一般亲密关系而言,多出了一种更加亲密的联系。因为通过搞SM双方能够抛开一般恋爱关系中的羞耻心,这会带来更多的亲密。当我们抛开羞耻,就能更加自由地做自己。
SM伴侣关系需要做到 “跪地为奴、起身为友”
就算我觉得SM关系会给伴侣关系增添很多亲密感,但我会避免让SM过度影响我的伴侣生活。比如我不会因为自己在SM关系里是S就认为可以在日常关系中随时发号施令,拒绝沟通。避免伴侣关系和SM关系发生冲突的关键是,分清调教状态和非调教状态。即:“跪地为奴、起身为友”。如果你是S,但是你在婚姻或伴侣生活中时时在S的角色里,不听对方的要求和沟通,那这段关系是有问题的。如果对方可以接受全天候当M,那没问题。如果对方感觉生活中需要得到更多的尊重,那么你在日常中要做的就不是发号施令,而是互相沟通。所以,需要将SM 状态和生活状态区分开来,才能真正建立起好的SM伴侣关系。虽然你们的性和爱是合一的,但是需要在这段感情之内把它们做一个切割。
因为当S的感受更有持续性,所以我作为S在一段关系中,比起做M的时候,会难以做到明确的切割,好像我习惯了对方什么都听从我的态度。但是我始终相信只要双方沟通到位,而且双方能够互相尊重,这种难题是可以克服的。
SM是我生活的一部分,但在别人眼中却可能是奇葩
SM是我生活的一部分。因为我从小就可以接触到和SM有关的东西,而且我在大学时候,周围还有朋友是圈里人,而且我毫无困难地和S和M分别建立过恋爱关系,所以我从来没有经历过自己歧视自己这种事情,我也一直没有觉得自己和别人有什么不同。小时候我会觉得地球这么大,一定有很多人和我是一样的。后来我会认为很多人都有SM的倾向,只是多和少的问题。其实SM在社会上并不是大家想的那么小众。同样的事情也发生在我找女朋友这件事上。我没有遭受到周围人的歧视,也很顺利地和父母说了。所以双性恋取向也同SM一样没有为我带来伤害或歧视。
但是当我走出周围人的小圈子,在社会上时,的确遇到过歧视。在网上看到有人玩SM,下面评论里有的人会觉得无法理解,甚至谈到泯灭人权。我觉得这些评论很搞笑。还有一些不明就里的人说搞SM是在强化社会支配,我觉得这类言语是歧视性的,因为他们预设了SM必然就是男S配女M。固定女生只能当M,就忽视了女S的存在。
而且一般色情片里面的所谓BDSM,让人看的真的好尴尬。我看到过一个女S求她的M操她,然后还真开始操了。我觉得很无语,这在现实中完全不可能。所以不喜欢看,而且如果看到就尽量忘记,屏蔽它对我的影响,太搞笑了,看着看着就会让人笑出来。还有什么穿着高跟鞋互相搞之类,刻板印象比比皆是。里面对人的误导也会很多,我感觉很多手法会伤害到M,可是那些拍摄的人为了博关注和赚钱才那么拍。
比如认为BDSM是暴力的这点,根本不符合事实。很多BDSM的圈内人是很不喜欢暴力的。而路人们好像觉得SM就一定要掐脖子。再比如,访谈里有些人提到了不同性别之间的SM心理有不同,但是我觉得SM的属性或者偏好跟性别没有直接联系。再有,我不认为SM与童年不幸之类的有关系,有些人理解不了就喜欢扯童年创伤。但是真的没关系啊!我记得还有个人说搞SM是爱好,就像有男人喜欢扮成女人去和别人上床一样。我实在理解不了这两件事之间的逻辑联系。然后这类人还把SM同喜欢闻别人臭袜子之类的行为类比,我就感到很搞笑。我感觉很多人是因为了解甚少和看带有偏见的片子,而将SM当成了一种奇葩的行为。
不过我感觉BDSM目前受到的更多是因为不了解而导致的偏见,这和同性恋需要平权斗争有所不同。首先对一些人而言,SM其实只是一种性爱好。作为私人生活的一部分,如果别人不感兴趣或者不愿意了解,只要这没有造成伤害,也不会有太大问题。但是同性恋是不可能绕过去的自然需求,所以没有办法选择,因此必须抗争。在这点上同性恋的抗争和BDSM的可见性还是有本质不同的。
其次,SM是我天生的一个偏好,但它是介于天生的需求和性喜好之间的存在,还不至于影响我的生存或者生活意义。没有了SM,我可能不会很幸福和快乐,但是也不是活不了。它比起我有权喜欢什么的人和与什么样的人在一起,程度会轻很多。有可能是因为这种感受,让我觉得SM走上街头的需要和性少数的政治抗争不是一种性质的。
但是我也有碰到那种没有SM就活不了的伙伴。对于Ta们,我觉得如果有一天BDSM这种空间被挤压,SM的存在和需求被完全否定,那么走上街头抗争是完全必要的。如果某一天SM的文化被系统性地迫害和压制,我也很可能会觉得抗争变得紧急,会去采取行动维护自己的权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