访问者:Su
受访者:小黄(化名),25-30岁,自我认同为直女,M。目前坐标法国。
通过地下派对接触到BDSM
我是因为一位做工坊的朋友接触到巴黎的SM圈子的。这个工坊目的在于实现人们的各种性幻想,帮人们写脚本满足性幻想。这个朋友也有参与一个有名的广播节目,他们以正面的方式谈论女性的性实践。我对这方面很感兴趣,加上我自己本就是天体主义者,而且以前也已经去过换妻俱乐部等地方,所以尝试对我而言不是问题。因为这个广播栏目本身有很多资源,大约就在疫情爆发前,他们举行了在法国算规模很大的一次地下派对。
派对是在一片森林庄园里进行,一共持续了两三天。虽然不是会员制,但是都是圈内人或者有熟人的人才有可能进去。进去以后,我们不能拍照,他们有官方摄影师。派对的主人本身就是BDSM的狂热爱好者,他自己本人又属于多元关系的实践者,所以他的妻子和女朋友们都互相认识,而且他的家人知道他的爱好,所以也支持他将家里的场地拿出来做活动。活动的主要内容就是有很多工坊,你可以自己看兴趣去了解和学习。比如教授裸体按摩技巧,帮助性伴侣达到高潮。又比如学习跳钢管舞。因为是以BDSM为主题,所以还有很多相关协会的摊位和各种性用品的摊位。这些是白天的活动,晚上则是各种实践活动,比如群P什么的,或者是表演等。
其实很多重度的SM爱好者其实并不喜欢啪啪啪。他们只喜欢疼痛的感觉,而不是以插入为目的。因此活动方提供了很多服饰和道具,大家各自打扮。很多人都穿得十分硬核,因为去那里的基本都是他们重度的SM者。而我不是重度的,所以我觉得不是圈内人。因为他们的程度是非常重的,他们能够接受的疼痛程度是很高的。在圈内,还存在一个SM女王,她带着她的几个男仆也一起来了。他们已经可以接受她用琴弦去穿他们的身体,把他们的身体做成一个小提琴。所以他们是非常重度的,可以接受带来很大疼痛的操作。在活动最后结束前,会有一场表演秀,都可以去参加,就像选美一样,选出一个优胜者。我们那一届是一个GAY获得了第一。
其实我一直很关注女性的性感受,也因为工作关系聆听很多女性的故事。所以在性探索方面比较自由,在接触到SM后,我会到俱乐部里面去实践。慢慢确定自己的确是喜欢BDSM的。我的第一次SM是与一个非常专业的BDSM的Master。我当时被挂在十字架上,他会用不同器具去刺激你的身体。我们没有插入的行为,但是我也有真实的性高潮。所以我通过SM是可以不需要插入行为就能达到高潮的。而且这种心理高潮和以往通过插入获得的生理高潮同样强烈。
SM是让我达到精神高潮的方式
BDSM更注重精神,而不是肉体。这个行为更多寻求的是精神快感。因为管理人类疼痛和愉悦的是同一片大脑区域,所以尽管不能说是灵肉合一,SM与精神快感的确是相通的。这也是为什么我喜欢去玩SM的原因。
其实,在我看来,做爱中间参杂拍打之类的行为,其实本质上不算BDSM。这类拍打只是性里面的一点乐趣,而且与真正的疼痛无关。这并非是真正喜欢SM的人追求的。他们更注重通过肉体疼痛带来的精神快感,而不是肉欲本身。比如我看到过一对八十多岁的SM伴侣,那个老爷爷用鞭子把那个老奶奶的屁股都快拍出血了。但是老奶奶一点没觉得疼,而是很开心。所以疼痛是一方面,最终其实还是追求的是精神的快感。
而这种精神快感正是我想要的。因为我对肉体高潮比较熟悉,却一直没有尝试过精神高潮,所以会觉得那是不一样的。因此,我想通过SM让我的身心都可以达到高潮,而不是每次都只有肉体高潮。当然,我个人可以接受以SM为主的插入行为,我还没有达到重度SM者感到插入都不再有快感的那种程度。
另外,我搞SM寻求是精神的探索,所以我没有觉得它暴力。有些人觉得SM暴力,可能是因为不了解。因为是非强迫的,所以即便别人觉得某些动作暴力,但是都是受虐者同意且能够承受的。而且有些人在外面说别人暴力,他自己回家啪啪啪的时候可能也有欲望去拍打对方或者被拍打。我觉得百分之八九十的人都会有这种心理和欲望,而不是什么特殊情况。我觉得这是人本身欲望的一部分,而不是后天形成的。只是有些人在后天会被刺激和发掘出来而已。
SM实践没有影响我的恋爱或伴侣关系
我觉得现在大多数人对性的态度还是很开放的。我会提出想要SM,他们也乐于去尝试。我没有遇到过非常抗拒的人。现在的男性,即便不是专业做S的,大部分都还是想在性里是主导方。这种男性的主导性,即便在缺乏S技巧的情况下,依然能给我带来一定心理满足。其实我没有那么高的要求,因为不是每个人都有足够的技巧。唯一的问题可能是,当你和一个男生关系很亲密的时候,男生会出于一种保护欲望和对你的感情,可能就会下不了手。所以随着感情加深,可能会打一些折扣。
如果我还想去和别人搞SM,我会给我的男伴说清楚我们不是一对一排他的关系,不会欺骗他。所以在我的伴侣关系里,共识很重要。如果我们的感情到一对一的程度了,我会明确说我们开始一对一。因为SM的实践对我而言并不是必不可少,所以我说我自己不是真正的圈内人。因为我可以因为一对一的伴侣关系,而放弃到俱乐部搞SM。
在我看来,圈内人是专业的、全职做BDSM的人。他们都是偏学院派的,经过专业训练的,而且在推广BDSM的文化。比如让我达到精神高潮的那位老师,他和他妻子都是专职做这个的。他们一个是S,一个是M,也都和别人做,配合得很好。
所以,有些S和M如果觉得对方是自己的灵魂伴侣,在现实中是有可能在一起建立恋爱和伴侣关系的。我还看到过男S无法保证一对一关系,女M依然因为爱他,而默许他去和其它人搞SM。
我的M身份只存在性爱中
我觉得SM和权力关系有关。事实上,在性爱中,两个人的角色本就是互动和可以互换的。在刚开始接触SM的时候,我以为S是主导。但是接触多了以后,我开始明白,虽然我是M角色,但是我依然有引导的力量。比如在一般性爱里面,一些女生也会假装高潮,用不同频率的声音去回应对方,这就是一种间接控制性爱节奏的表现。所以你认为的被动方,其实并不一定不是场景的主导方。做M也是一样的。这就是一种权力转换的方式,主导权可以在过程中换手。
当然,这并不意味着S和M的角色可以随便互换。我就是一个M,因为我做S时候,的确无法获得愉悦感。而且我的M身份只在性爱里面存在,并不和日常生活相连。我主要是去俱乐部里作为客人体验,而不想去找主人。我之前尝试过找主人,后来发现还是没法接受。因为我日常生活中是一个比较强势的人,所以我没有办法接受长期的主仆关系。
所以,我在SM中也没法承受精神侮辱和虐待。每次玩之前我都会给对方说,你不能打我的脸,也不能对我吐口水。言语羞辱可以,但是行动上我无法承受。有些人可以接受别人尿在他身上,我不行。所以我在搞SM寻求的更多不是这类侮辱,我达到精神高潮主要还是靠器具,通过疼痛感。
而且我对S也有自己的偏好 : 他的相貌要好看, 身高也要够。因为我们不是要交往的对象,所以他必须符合我的性爱幻想。而且他需要懂SM,而不是出来骗女生上床的。他需要有自己专业的工具,而且知道度在哪里。他必须有分寸感,而且我说停就必须停。
另外,因为我是直女,男S可以带来肉体和精神的双重愉悦。和女S则没有肉体愉悦,但是我会感觉更美。因为整个过程会有一些女性元素,所以不会那么原始。比如绳子绑久了,她会问我有没有不舒服。就是更有女性的能量和特征在里面,没有那么原始。但是也有可能因为我只和女S做过缚绳。
社会对SM的污名化和应对
不论在法国还是中国,其实在BDSM方面还是比较保守的。所以谈论这个话题,还是需要看人和分场合。比如,一些人会觉得搞SM的人都有性瘾。有些法国人会觉得美国文化有污名化少数性实践的趋势。比如美国会将换妻俱乐部叫做Sex Club,一些法国人会觉得这是污名化,因为他们有libertin这个说法,而libertin的内容是相当丰富的,所以他们认为不应该用Sex这个词去囊括所有。因为很多人一听Sex Club,就会觉得你有性瘾。然后,说到SM,有些人还会觉得你有艾滋病。我不知道有多少人这么想,但是我遇到过,有人觉得SM脏。
当我年纪更轻的时候,当我听到这些,我会去纠正。但是后来我发现,有些偏见无论你怎么去纠正,他们都不会改变。所以我现在就给自己说,让所有人都持开明的态度是不可能的,所以他们怎么认为就怎么认为吧。
像《五十度灰》这种电影其实就只是把SM作为噱头,它更多是一个传统爱情电影。里面没有任何对SM的真实描写,很快就过渡到啪啪啪。像这类电影都是借用SM渲染一个气氛,但是却对真正的实践没有任何表现。其实有一些真正反映BDSM实践的电影,比如法国 的《Histoire d’O 》或者《The night porter》。不过,无论是否认同《五十度灰》的电影,至少可以让大众知道这个概念。我们一次也不能加码太多,对吧?
不过,我觉得扭转社会对BDSM的污名化,光靠出柜是无法解决的。最终还是需要靠扭转对性虐待这件事本身的社会态度。因为无论西方的宗教文化还是中国的传统文化,都对性虐待有很多偏见。所以只能靠改变文化来做到。比如我们有很多LGBT朋友出柜,也并没有怎么改变社会对性少数的看法。所以可以出柜,比如说自己喜欢BDSM,但是不能只靠这个。
在我的生活中,我会分人和分场合决定说不说,因为我不能把自己的身体放到一个有危险的场景里。必须这个人知道怎么搞SM,而且我信任他,他是专业的,我才可能把身体交给他。但是这件事情对我而言也不是秘密,我身边的人基本都知道我喜欢这个。
不过,我从来没有想过作为BDSM是否需要上街表达诉求这个问题。因为我一直都把它看成一种兴趣爱好。我还没有把它上升到需要上街和推广的地步,但是今天谈到这里,我开始思考走上街头的必要性了。有些时候我会觉得在19世纪时候讨论的问题,比如跨性别问题,我们现在还在讨论,所以有些时候我真的不知道社会是在进步还是在循环。改变真的需要花太漫长的时间了,而我们只能在这期间尽力而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