访问者:Su
受访者:J(化名),25-30岁,生理性别男,自我性别认同偏女性,所有的关系对象均为“女”性, DS- Switch。目前坐标法国。
BDSM以美感吸引了我
当我想到BDSM这个概念的时候,我觉得它比我的性欲的萌生更早。尽管人的记忆是非常零散的,但是我现在依然可以清晰回忆到,那大概是在幼儿园时。我的幼儿园老师是一位身材较为丰盈的女性,当时的我以她为对象,有了一些SM幻想。其中不乏极为残酷的场景,比如想要对方跪在我身边,祈求着我将对方的乳房完整地切下来等。大概是在初中时候,我开始认识到BDSM是一种广泛的性癖好。当时我第一次在成人网站看到了相关电影。
我觉得,之所以BDSM这些活动能够吸引我,是因为我在这里面看到了独特的美感。不管我是制造美感的主体(dom),还是作为接受美感的客体(sub)。我都能体会到那种美,而美是万物的尺度。
BDSM的美感更多在DS关系里,而非SM
作为一个懒人,我觉得捆绑是一件很无聊的事情。即使捆绑形成的一些作品是非常美的,但对于我来说,我希望系在对方身体上的绳索是对方想要臣服于我的欲念。至于SM,尽管我脑中不乏残忍想象,但我认为疼痛是一种很基础、很低等的知觉。对美的赏析应该建立于在一种更为成熟、更为复杂的心智活动中,即DS关系上。
SM在我看来只是DS关系的一种点缀。我只有在喝醉酒,当中枢神经被抑制,即进入到一种非常原始的状态时,才会有在BDSM相关实践中加入SM的部分。我在正常状态下,基本都是以DS为主。当然,我会将用皮带击打臀部这类轻微SM视作一种调情。因为在我看来所有施加疼痛的行为,其目的本身并非为了施虐,而是为了完成我心目中一种美的创作。无论是一般DS 关系中带来的征服感、SM中的疼痛感,还是交媾中的性高潮或愉悦感,都是很低等的感受,是属于野兽的事务。我们应当由更为复杂心智活动带来更为充盈的审美愉悦,一种源自天国的膏满。
理想的爱人是伴侣,理想的sub是雕像
在数学里面,所有东西都是可以被定义的,只有集合这个最基础的概念无法被定义。你可以说集合是一团东西,但是什么是一团东西?一个无限的循环 ,没有尽终。所有的数学对象都建立于集合的概念之上,集合是作为一种定义其他事物的尺度而存在的。同样地,在一种循环式的迷宫之中,人类瘠薄的语言之下,美也是无从定义的。想到美,我们或许会想到康德在《论美感与崇高感》,里面给出了一些对美感相对好的刻画。但是我个人觉得,美感并非是一个可以被定义的事物,是更出于个人感受的私人体验,也是万物的尺度。
比如我曾实践的一个场景:我在躺椅上轻声读着 [真理的福音]这篇文本(属于诺斯替主义即灵知派),焚香的烟尘与《Matthäus - Passion》的旋律一同消弭于空间之中,光体借由着尘霾的厚重而展现出其轻盈的灵态。我当时的伴侣跪在我身前吞食着我的性器官,衰微神国之意象在吮吸的微弱声响中搁浅在爱与恨的三重疑备之间。
我主导的一场BDSM活动,等同于我创作的一个作品。对方如何脱掉衣服,对方如何跪下来,对方的臀部如何被击打,对方如何给我口交,我如何为对方口交……如果是我在主导这个场景,就如同我在讲述一个故事,一如我的其它写作体验。我们感受BDSM场景的美感,就如同我们感受一篇文本的美感。我最大心愿是在我迎接死亡的那个时刻,只留有一篇文本于人世之间,我会将这篇文本献给我素未谋面或早已逝去的爱人,我将属于我的一切、连同最后的死亡一同祭献于她。
希国国王兼雕刻家皮革马利翁 (Pygmalion),曾雕出一理想女人,名之日伽拉武亚(Galatea),每晨昏往招呼。雕刻家是独身主义者,维纳斯不以为然,恨其不成婚。皮革马利翁求维纳斯:“我能爱我的石像吗?”维纳斯高兴,要他回,抚摸石像,仍冷。雕刻师知道不够完美,加工,终于体温热,嘴唇红润,终可抱下,成婚。
正如皮格马利翁,在我心中,我也有一个完整的理想爱人形象。由于我的教育背景和兴趣爱好,我希望至少她在从事着理论物理或是纯数学的研究,即可以在有限的生命里可以接触到最为宏大的图景,并于永恒对话。亦希望对方在其它所有领域具备“常识”,与艺术,音乐,社会学、人类学,文学等,即希望对方在所有目前存在的领域都拥有一定的智识水平。最为重要的是,我希望对方不会局限于概念的迷楼,亦不会受缚于智识的冰冷,而忘记了一切学科的初衷。或许引用一句《荀子∙王制》中的“天地生君子,君子理天地”,来 描述我对她的期待更为恰当。最后,她还应该是一个有灵性的人,拥有敏锐的感知力去感受宇宙和生命,为万物哭泣。
遇见这个人将是我生命中的一个重要节点。我们将不再拘泥于肉身的束缚,我们将用余生去探索关乎这个宇宙抑或是关乎所有可能存在的宇宙的所有结构。
“忽反顾以游目兮,将往观乎四荒” ——《离骚》
可以说,理想的爱人是我的伴侣,理想的sub是一尊雕像。无论是理想的爱人还是理想的sub在现实中都很难遇到。不过幸运的是,我人生的绝大部分痛苦都可以通过写作来缓解。而且我的理想爱人很可能在另一个时空中,所以即便她不出现,我仍然可以通过写下无人得以阅读的文本与之对话,所以不遇到也没有关系。
理想的sub是我在进行的一个雕塑,我会在写作过程中去雕琢它。在这种书写和创造过程中,它需要完全符合我想象和要求。在对方不是我完美爱人的情况下,我期望的sub,她的自我意志应该在BDSM里是完全被抹除的,她将是一个纯粹的器物。由于在现实的实践里,对方只是在扮演那座雕塑。因此实际的那座理想雕塑一直存在于我的脑子里,即便现实中的无法雕刻也不会被夺走。
很可能,在现实中永远也无法达到这样的理想水平。纯粹的非黑即白都只存留于幻拟之中 ,而世界确是灰色的。
现实实践和我理想中的 BDSM关系差距很大
在现实中,DS关系更多是我性生活的调剂品。由于我想象一个场景与我回忆一个场景的效果相同 ,我其实不需要现实中去实现它们,就可以感受愉悦。因此DS关系并非是我生命中不可或缺的部分。
而且就目前我实践过的BDSM而言,现实同我理想的差距还是很大的。直到今天,我百分之九十七、八的实践都不是在我理想中的DS语境下进行活动。除去我醉酒后的几次完全放开自己来施为以外,绝大部分时间里,我依然是更多按照对方期望的方式去当她的Dom或S。比如有M因为年幼时期被忽视,因为SM中主人的注视而获得了治愈。比如有些M更喜欢被摸头或者被羞辱,比如有些女性在高潮时候需要疼痛等等。 我觉得我做这些让她们快乐的事情,对我自己而言,并不算进入了我理想中的BDSM语境。
活动以外的时间,我会与Sub 一起回忆某个场景或是讨论某个想象,如果Sub能够和我有相同的审美意趣,实践的过程中会感觉更好。我们不需要交流底线或设置安全词,任何时候对方叫停我就会停下来。作为一个Dom,我需要主宰我生命中的一切,包括我自己的一切,如果我无法完整地掌控我自己,我没有资格掌控其他人,我也不能容许自己有包括烟酒在内任何的瘾。
我希望有做Sub或M的体验
我是一个十分需要新鲜感的人。无论是学习到新的知识、做新的作品或者认识一个新的人,总而言之,我无法忍受我人生中任何一天是有重复的。在近一年半的亲密关系中,我要么处于不和任何人有关系的状态,要么处于开放性关系中。在性爱上,我觉得与不同的人做爱可以给我带来新鲜感,同每一个新认识的人的前几次做爱——哪怕对方没有性癖,对方的一举一动都是我无法预料的,对我而言都是新鲜的。随着次数增加,当我可以预料到她的一切反应时,那么和她做爱的场景对我就没有吸引力了,如果对方是我极为熟悉的伴侣,此时的性爱则会成为一种表达亲密的方式。
而BDSM关系,受到实践的阻碍,我发现在现实中我作为一个dom或S的快感越来越趋近于零了 。因为那些场景完全由我主导,我完全控制着里面的一切元素,从而使得它对我来说,没有了任何新的事物。所以我也会开始期待以sub的角色进行一些实践,让自己接受到别人给我的新的美感。
在我的性幻想之中,既有作为Dom也有作为Sub的情景,这两种情景都可以给我带来愉悦的感受。只是做Dom和S的性幻想是很早就出现的。做Sub的性幻想则要晚一点,得等到初高中才会出现。我唯一的做Sub的经验在于网调。但我碰到的人都没有能力营造具备足够创造力足够美感的场景,这让我兴致缺缺。我会觉得对方完全没有办法用主人的身份作为调教的设计者。他们策划的一切都太过拙劣,就好像楚门的世界一样,让人无法沉浸。
换句话说,有可能是因为我还没有遇到一个能够让我愿意以sub身份与之相处的dom,所以一直没有过作为Sub的实践。对方的五官、身形固然是一个重要标准,但她的智识/灵性/气质/也是考量的标准。我在现实中无法遇到能够满足我要求的人,甚至极难遇到能与我流畅地进行对话的人。
我从未对性癖好感到羞耻
我有很多不符合大众的接受范围的性癖好。比如我的性取向并不建立在对方的生理性别上,我喜欢的是性别认同偏女性及外形上符合 “传统”的女性意象的人。如果一个女性剪短发且有非常多的男性意识,她就很难成为我喜欢的对象。又比如当我想象到我喜欢的女性和别人发生性关系,我也会有很 兴奋的感觉。同样,BDSM的取向从我很小时候就有,我也从没有为此感到羞耻。总而言之,我几乎不在意外界的评价。
这种态度很可能是因为我在人生极其早的时刻就接触到了其他的事物并为之所吸引,让我觉得人生除了这些 无聊的事及在意别人看法之外,存在着更宏大的图景。比如离骚/天问/数学物理/福音书等,让我不再将眼光聚焦到个人身上,而渴望与这些更加宏大的图景发生关联。比起宇宙和人类历史而言,一个人的生命何其短暂。我期望把我自己有限的生命放在更有意义的事情上。
我被你的文字吸引着 可以认识一下吗